最后一夜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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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 外面已经乱了。      

   不怕死的已经死了，怕死的都到对面的汉营去了。虞姬的心里涌出无限的悲哀。楚营已不是当初的楚营，将军也不再是从前的将军了。一想到这，虞姬的心就有些发颤，“不，不会的，将军是不会失败的。”她听见一个声音在她心里嘶叫。一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下来。

   对面的汉营隐隐约约传来几声楚歌，虞姬愣了，那是将军家乡的歌。她抹去脸上残留的泪痕，快步走到营帐口，拉开门帐，项王就站在帐外，望着对面的汉营。在清朗的月光下，虞姬看到项羽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。“将军。”项羽回过头来，看见了帐营里的虞姬，虞姬卷起帐帘，项羽迈步走了进去。虞姬在他后面，像往常一样为他卸下佩剑，脱去战袍。

   项羽坐在榻上，顾自饮酒。汉营的楚歌还是不断的飘进来，飘进楚营，撞击着项羽的鼓膜。外面，风很大，炭盆里的火似乎有些微弱，虞姬站起来，想把炭火加得旺些。项羽制止了她，一仰脖，又喝下一杯酒，然后，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对虞姬说：“你走吧。”虞姬愣了，待她明白这句话真的是从项王口里说出来的时候，她惨惨的笑了一下。走？去哪？她还有地方可去吗？她看了看项羽，这个她魂系梦牵的男人，他还是不懂她啊。虞姬确实想过走的，不过那是在很久以前，她刚认识项羽那会，她那时还是一个爱做梦的女孩，她梦想着项羽能够带自己走，远离俗世，远离尘嚣，走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，没有人会伤害他们，没有争夺，没有战乱的地方，做一对快乐的神仙眷侣，过着男耕女织的平凡生活。她甚至还梦想过要帮他生好多好多孩子。然而项羽并不是一个甘于过平常生活的男人，他不是一个守着几亩地守着老婆孩子就能够满足的人，他的心里充满着欲望，他的心里或许也有“家”，但和“家”连在一起的却是“天下”，他要像秦始皇一样“家天下”。虞姬很早就知道这一点了。可是她爱他，为了他，她放弃了自己少女的梦想，放弃了自己平凡的生活，义无返顾的跟着他在战乱中生活。可是现在他却要她走了。她不会走的，哪怕他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。她爱他，不因他的身份，他的地位，不在乎他是王者还是败寇。

   其实项羽也是不愿虞姬走的，毕竟她是他一生中唯一爱过的女人，他也希望她能够留下来陪自己，一直到最后一刻。可是，他一看到虞姬那张娇美精致的脸庞，他就忍不住想起阿房宫，想起阿房宫里那些同样拥有娇美脸庞的美女，想起他的剑刺进他们胸膛的刹那，想起她们在死亡边缘苦苦挣扎渴望活命的痛苦表情。而谁又能够保证，他眼前这个女人，在明天，在他战败战死之后会不会有同样的结局呢？一想到这，他的心就忍不住刺痛，他不愿虞姬苦苦的求活命，不——

   “你快走吧。”项羽伸手为虞姬拭去眼角的泪痕。这是最后一次了，明天，她该拥有自己的生活了。

    虞姬走进内帐，梳理好她的长发。她已经为自己想好了去路。不，她不会走的。她知道，明天之后，天下将是刘邦的天下。她是不愿在刘邦的土地上苟且偷生的。她打心眼里看不起刘邦，即使他胜了项王，即使他成为了天下的霸主。

    虞姬已经准备好死的了，砒霜也好，三尺白绫也好，她早已不在乎了，可是她死了，项王会怎样呢？是被刘邦活擒，然后毫无尊严的死去，还是向刘邦伏地称臣，留下千载的笑柄？她忽然明白了，汉营的楚歌，就是想摧毁项王的信心啊。不，项王是不能忍受不是英雄的生活的，虞姬也不能忍受项王不是英雄的——她终究也是个自私的女人，她可以不在乎成王败寇，她却不能不在乎项王是不是英雄。她不要项王被天下人耻笑，她要项王成为千秋万代永远流传的真英雄。

    外帐，项羽一个人在饮酒。他看见虞姬从内帐出来了。她是来向他辞别了吧？他想起过去的时光，不禁有些哀伤，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，他一定会选择放弃霸业，和眼前这个女人一起厮守到老——虞姬的心思，他一直都知道啊，可是他何尝在乎过？

    虞姬向项羽款款下拜，请求她能为他舞最后一次。项羽没有拒绝，虞姬拿起项王的佩剑，舞了起来。银剑的光刺痛了项羽的眼，在闪烁飘摇的剑影中，项羽想起了往日在战场上撕杀的情景，想起他年轻时复兴楚国，一统天下的梦，当剑光和虞姬混成一体的霎那，他突然有了重图霸业的梦想，他是西楚霸王，他始终是西楚霸王，他是永远的西楚霸王。想到这，他忍不住引吭高歌。就在瞬间，虞姬手中的剑吻上了她秀美的脖。一抹鲜血喷出，染红的项王的眼。项王抱住了虞姬缓缓下仰的身躯，他看见她紧闭的双目流淌着长长的泪水。他把虞姬抱上榻，他终于明白了这个女人的良苦用心。项羽再一次狂笑起来。

    汉营的楚歌不知什么时候静了下去，项羽拿着佩剑，跨上乌骓马，面对着汉营，投入他此生最后的战斗。

    东方，已被撕开了一条血红的口子。 

（后记：不知为什么，我很喜欢虞姬，总觉她是一个不平凡的女人，她的美丽，她的个性，甚至于她的魄力，连司马迁也不得不为她在《史记》上添上一笔。 虞姬是个带有传奇色彩的女人，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，也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遇到项羽的，似乎是项羽身上的肋骨化成的女神，一出现，就和项羽这位大英雄永远的连在了一起。
    中国的四大美女中，西施是被用来迷惑夫差的，昭君是作为汉帝和亲政策的牺牲品和胡人通婚的，貂禅是用来离间吕布和董卓的，而杨贵妃则成了一个帝昏庸无道的替罪羊。四位美人都成了男人手中的工具，四位美女都没有逃离“红颜薄命”的悲剧。而惟有虞姬是有福的，历史上很少有一个女子能够跟着她所爱的男人东征西战。她活着，是为了自己而活，为了爱情而活；她死了，是为了自己而死，为了爱情而死。她活得惊心动魄，死得震撼人心。
    我不知道，虞姬死得时候，项羽有没有流泪，但我知道项羽一定也被她震撼了，所以最终他也死了，用那把虞姬用过的剑，同样的让它的利刃划过自己的脖。然后，他们在天堂见面了，然后，项羽和虞姬在天堂过起了虞姬一辈子梦想的平凡生活。
    在我眼中，项羽始终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，不管是对虞姬还是对刘邦。相反，刘邦的汉高祖当的却是不怎么光彩。他是一个自私的人，可以在危难中置自己的亲儿于不顾，置自己的老父于不顾，在他得了天下后，又置自己的发妻于不顾。所以，同样作为心志高远的女人的吕后，选择了背叛，于是，汉朝的刘姓皇室就有了历史上第一次毁灭性的灾难，而汉朝的开国皇帝刘邦也在历史上留下了永远的笑柄。
    在和刘邦的争霸中，项羽失败了，然而在某种意义上，他又是成功的，所以在中国的历史上永远有一位声名赫赫的西楚霸王，在中国的文学史上永远流传着“至今思项羽，不肯过江东。”的千古名句。）